2013年3月10日 星期日

【盜墓】回憶片段、壹


        

張海棠不再說話了,倔強的抿起唇,她向後退了一步撩著黑裙便應聲跪下了,那聲嗑在石板地磚上的聲音清脆沉重,如同重重嗑在他心上的份量。



他蹙起眉去看她細細的眉眼,發現當年臉上總稍顯稚嫩的丫頭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長大了,已經有了嫵媚眼神的眸光此刻卻透露著不屈的冷意。


他突然覺得全身發冷。








張啟山突然想起幼時那總闖禍的小丫頭片子總是讓父親氣得頭疼,他總是會在父親書房前瞧見那縮著腦袋孤伶伶跪在庭院中,每次他都會假裝不經意路過,然後在父親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塞給她一個饅頭或零嘴,丫頭每次都會把她的臉抬得高高,那漾著小小酒窩的笑總讓他心頭一暖。


「哥。」張海棠的嗓音軟軟的含糊在唇齒間,他淺淺一笑只是抬手揉亂小姑娘的細髮,惹得她瞇起眼搖頭亂晃要閃躲。


「又惹禍?妳那麼喜歡被罰跪嗎?」在她髮上作亂的手移到頰邊,他板起臉然後捏起她的臉頰,看到她呼痛的模樣卻又心軟的放輕了力道,最後甚至是用指腹輕輕刮著丫頭細滑的臉頰,張海棠蹭著他的手又笑了起來。


東北天寒,張海棠總是倔強的直直挺起腰板傻跪老半天,張啟山便暗暗站到院落的風口處幫她擋風。他雙手負於身後抬眼看著庭院中那株梅樹光禿的樹枝。張海棠大概是覺得無聊了便扭扭身體用膝蓋嗑嗑巴巴的偷偷移到他身邊,張啟山看了只是偷偷揚了嘴角。


「哥,你站這裏看什麼呢!爹不在,你晚些再來找他吧!」
「爹不在妳也不知道偷懶哪!沒心眼。」


張海棠不在意只是扯唇歡快的笑了起來,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把腰桿兒挺直了:「張家人才不玩這種小把戲!」


張啟山抬眼看了一眼院落外日漸西斜的橘紅,「爹讓妳跪到什麼時候?」她挑了挑眉像是仔細思考了起來,最後竟是苦著一張臉抬眼看他:「……爹沒說啊!哥,我跪好久了,什麼時候能起來啊……」


他挑了挑眉然後把手探到她面前:「起來吧!」


張海棠把凍得直發抖的手搭到他掌心裡,他握緊了那雙細嫩的小手一把拉起她,然後輕輕轉過身彎腰把那手搭在肩膀上,他起身時甚至聽到張海棠在他耳窩旁低呼一聲。
他輕笑,然後把手搭在她腿上,讓她能安穩舒適的窩在他背上。


「哥,我自己能走!」
「抓緊了。」


他慢慢揹著張海棠走過張家各個院落,丫頭兩隻手交疊在他胸前規規矩矩的放好,小腦袋卻隨著他的步伐不停碰撞著他的後腦,他稍稍偏過頭感覺到臉頰被她細軟的髮絲拂過臉頰,癢癢的卻令人眷戀。


「別調皮。」


張海棠咧開唇笑得燦爛,熱氣撲在頸間讓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白煙輕輕在視野裡飄在天際,張啟山斂下眼簾輕輕挪了姿勢,看著她蒼白的唇色不由瞇起眼。


「冷嗎?」
「不冷……」張啟山聽見她牙齒顫抖的聲音不由輕笑,她攀在他肩膀的手圈得更緊了,他不由加快了腳步。


「以後,我不會讓妳再跪的。」
「我老做錯事,爹肯定又會罰我的,哥你別管我。」
「說了不會便是不會,以後我守著妳。」


張海棠不說話了,突然她舉起小小的右手,把手掌貼在他的臉頰上,冰冰涼涼的讓他蹙起了眉,他感覺到張海棠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的不知道在做什麼,但那軟軟的嗓音還是被他輕易的捕捉在耳際。


哥,好冷。








張啟山冷著眼瞪著在他面前毅然決然跪下的張海棠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他不禁握緊了拳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在發顫,不知是因為身體深處突然湧上來的一股憤怒還是什麼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妳在做什麼。」


張海棠沒抬頭,只是盯著自己的黑裙不吭聲,張啟山卻瞧見她緊緊咬著下唇,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唇瓣彷彿也能感受到那疼痛,他撇開了頭。


「起來。」
「……佛爺。」張海棠幽幽的開口了,那如記憶中的嗓音帶著一分疏離,她抬起頭看著張啟山轉回來的臉始終維持著淡漠的神色。「只要你願意給藥,丫頭就肯定有救……」


張啟山輕輕敲了敲手腕上的二響環,實心的玉鐲子一如往常的響了兩聲,張啟山邁開步伐淡然走到她面前,看著她高高抬起的臉,他用右手捏著左手腕負在身後,始終沒有把手伸出去。


「為了他,妳倒是什麼都肯做。」滿滿的嘲諷被張啟山用冷冷的語調包裝拋給張海棠,她瞇起眼睛瞪了他一眼,他瞧見她的唇好似動了動,最後仍是什麼也沒有說,彷彿一切都只是張啟山的幻覺罷了。


她只是低低喊了他一聲:「張大佛爺……」


「閉嘴」他低咒了一聲然後猛然伸手一把拉起張海棠,捏著她手臂的力道甚至有些失控:「妳若仍要那樣喊我,就給我滾回去。」


她淡淡瞥了他一眼,張海棠伸手輕輕推開了他,「明明能救的,你明明能救她的,你就這麼想逼著二月紅上絕路嗎?」她輕輕笑出了聲,語帶嘲諷:「什麼國家大義,那種狗屁道理你連他都說服不了,更別想拿來說服我,二月紅想要的跟你想要的根本不一樣……」
張啟山瞪著她盈滿血絲的眼卻突然感覺翻騰的思緒平靜了下來。


「當初我是怎麼跟二爺說的,今日也會怎麼對妳說,那女人我不會救也不能救。」
「對當年的張起靈,你不也是如此對我說的嗎?佛爺你不能救的人還真多……」


張啟山臉色突然黑了,他瞇起眼睛然後轉過身去。
張海棠捏了捏拳頭突然覺得頭痛了起來,她用手壓著胸口急急喘了口氣,推開想要上前來攙扶她的小廝,她紅著眼睛看著張啟山頎長的背影,她不再說話撩起黑裙便跨出了張家的門檻。


那日夜裡下了場大雨,張海棠在屋簷下守著,卻突然瞧見二月紅揹著丫頭像個瘋子似的跑出了戲班,張海棠顧不上旁人遞上來的紙傘也跟著往雨幕裏衝。她在後頭看著二月紅顛簸匆忙的步伐幾次想上前去扶他,卻終究不忍去破壞他們兩人最後的溫存,她只能笨拙的追著他的腳步踏在雨中。


張海棠跟在二月紅身後走遍了長沙大大小小的麵館,她眼睜睜看著二月紅被人當作瘋子似的被趕了出來,她卻也只能站起凍僵了的身子繼續踩著二月紅走過的路一直走。


頭髮濕淋淋的貼在臉頰上,全身被雨淋得沒一處乾淨的地方,寒冷從皮膚滲進了骨髓,衣服吸滿了雨水變得沉甸甸的,張海棠卻覺得心越來越沉了。直到她發現前頭的二月紅停下了腳步在愈漸磅礡的雨勢裡一動不動,她才放任雙腿發軟的跌坐在長沙的雨夜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遙遙的街口之外,張啟山撐著紙傘盯著張海棠縮在雨中單薄的身影,他突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幼時的張家院落,但他這次卻始終沒有上前去拉起張海棠。


一道纖細的影子從暗巷裡走了出來,他撐著傘來到張啟山身側與他並肩站著,目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前方的身影然後低聲說道:「佛爺,該回了,這裏不能多待。」


張啟山低下了眼,轉過身任由軍靴踩著這夜長沙滿溢的雨水,他踏著沉穩的步伐越走越慢,最後終究是停了下來:「解九,我只問一句,我應該做什麼?」


年輕人捏著傘柄只是搖了搖頭。
張啟山拉緊了藏青色的大衣,高大的身影逐漸隱沒在長沙漆黑的冷夜裡。


長沙的雨越下越大了,真的、好冷。
銘心刻骨的冷。





×FIN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