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程熙卻了無睡意。
賓客們都在張阿姐的盛情之下，吃過了晚膳才離開的，陡然靜了下來的夜讓程熙煩躁得緊，她躺在床榻上偏頭望著窗櫺上灑落的湛銀月色，不由瞇起眼睛，她遲疑了幾分，終究是下了床榻。
她掩上了房門獨自走進夜色裡，雖已是春日，但夜裡仍是涼，程熙扯了扯身上的胭脂色斗篷拉上了風帽，繞著迴廊慢慢的走。
倒也不是想要走去何處，只是如此的夜讓她不得不想起諸葛茹已不在此的事實。她是滿懷歡喜的去接受諸葛茹出嫁的喜事，但卻又為這種寂寥酸苦而憂愁。
轉過迴廊之時，鼻間突然湧上一股酒氣。
程熙抬眼發現自己竟站在前往書房的轉角處，眸光輕眨，那孤坐在月色下獨飲的人竟是一抹丈青幾乎要隱進夜色的諸葛亮。
程熙像是沒有料想到他會一人在此喝酒，有些遲疑的不知道是不是該離開，正躊躇之時，諸葛亮明亮的眸子卻突然望了過來，瞧見是她那眸子明顯一愣，而後低斂眸光像是在苦笑。
她抿起了唇慢慢走到他身側，諸葛亮批散著髮獨坐迴廊卻是沒抬頭，程熙站了一會兒才聽見他淡然的開口：「唐突熙兒了，是亮不好。」
程熙瞇起眼不明白是哪裡唐突了，她歪著頭打量他半晌兒，見他沒有抬頭的打算，便蹭的一屁股在他身側坐下了，動作之大惹得諸葛亮不得不偏頭瞧她。
桃花眸微帶水氣，大概是喝過了酒，程熙覺得他的臉色紅潤甚至可以說是脹紅，如此的距離她是清楚聞出濃厚的酒氣來，她瞇了瞇眼低頭看著倒落在地上的酒罈不由暗暗蹙起了眉。
「你喝了多少？」
像是沒有預料她第一句話會是這個，諸葛亮微愣卻仍是溫順有禮的一笑：「不多，便只是一罈罷了。」
「與賓客觥籌交錯怕是喝了不只一罈吧！」程熙抬手輕輕去拿他手中的酒盞，他倒也是溫順，並沒有絲毫掙扎便任憑她取走，她將酒盞落於一旁，卻發覺另一手被諸葛亮輕輕握住了，偏首便感覺男人力道一扯將她拉起身。
程熙身體一晃便被諸葛亮穩穩的扣住手腕，男人將她拉下迴廊，有些急有些慌亂有些失序的步伐在裏院裡繞著走著，程熙看著諸葛亮的側臉被月色映照的有些妖冶，唇邊那抹笑雖是張揚，但眸色底下卻暗藏極淡的一抹愁。
「孔明？」她輕輕喊了一聲，換得諸葛亮腳步漸停回首望她。
「熙兒，二姐她出嫁了，亮歡喜。」諸葛亮的嗓音帶著嘶啞，程熙心想他是真喝多了，她偏頭看著他帶笑微紅的臉輕聲嘆了聲：「嗯。」
「亮以前就盼望著二姐能早日尋得幸福，如今她真走了，亮竟然倒是不捨了，竟是藉酒澆愁，難道亮心底實際上是不喜此事麼？」
程熙靜靜的看著諸葛亮的側顏，月光灑落在他鼻翼上勾勒出幾分陰影，她也是淡淡一笑：「當然是高興，我們都高興她嫁人，卻也都因為寂寞難過。」
諸葛亮慢慢退了唇邊的笑，側頭看著程熙有些迷濛的笑意。
「嗯，亮歡喜卻又傷心。」
風吹落了斗篷的風帽，程熙帽下的黑髮並不是今日梳整個垂掛髻也不是平日蓬鬆的麻花辮，而是如同兩人初見時的長髮披肩。夜風偶爾吹過，帶起兩人的髮絲，皆是飄揚。
他沒有多想，任由自己摟過了她的腰際，將頭輕輕靠上了她的肩窩，側頭輕嗅鼻間盈滿的髮香，他甚至有些滿意的感受到身下的微微一顫。
他想他真是喝多了，才會如此放肆，放任自己去做這些瘋狂逾矩的事，做這些他打從心底想要做的事。
「亮知道，亮本該知道。」諸葛亮慢慢閉上了眼，任由夜風吹動他的髮絲。程熙捏了捏掌心覺得有些徬徨，顯然被對方這個動作給唬住了，她抬手去推他的肩膀，卻見他紋風不動，那顆腦袋還往她脖頸蹭，惹得她全身發顫，程熙側頭看著諸葛亮的黑髮抵在她下顎不由滿臉黑線。
嘖嘖、醉鬼。
她扁了扁嘴輕輕喊了一聲他的表字，卻見他只是含糊的嗯了一聲，她不禁更是一臉沉痛，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輕輕吐了一口氣。
「今天阿茹問我，該是要怎樣的小娘才配得上你。」程熙淡然的望著月色像是喃喃自語般說著，神色自若的說著編造的謊話，她彎了彎嘴角掩飾慌亂，卻不知諸葛亮的目光略帶深沉的抬起，直直望著裏院翻倒在地的酒罈。
她抬眸壞笑了起來，瞇著眼睛像是探究什麼似的：「你姐姐把妳的婚姻大事交給我辦了，你的後半生幸福可都掌握在我手上了。」
程熙摸了摸下顎裝模作樣的故作深沉樣：「本姑娘自然是該幫你物色個絕代佳人，快快跟我說說你喜歡的類型，這樣我才好辦事。」
諸葛亮悶在她肩頸也是一笑，卻是不說話。
吐息暖暖的在她肩窩處，程熙突然悶紅了臉又伸手去推靠在她身上耍賴的男人。
「我會幫你辦一個很好的婚禮，好嗎？」程熙偏頭想看看諸葛亮的神情，卻只能瞧見他烏黑的髮絲搔在她脖頸處，她挑起眉毛突然得瑟的笑起來：「你姊姊託付給我的，你自然得聽我的，嘿嘿嘿……」說罷還大義凜然的拍拍諸葛亮寬闊的後背。
「二姐真是如此說的？」諸葛亮的嗓音悶在她肩膀的衣料裡，她抖了抖手若無其事的按住了發顫的手腕，側頭擺出一副牛逼的模樣。
「嗯……那是當然的……」
「嗯、那就都聽妳的。」諸葛亮抬眸輕笑，側著臉近距離的盯著她看，桃花眸竟也帶出一抹調皮：「不過自然得先讓熙兒姐姐先成親才是，長幼有序，這才不顯得亮失禮，你說，是也不是？」
程熙皺起了一張臉，彷彿吞了蒼蠅的臉瞪著諸葛亮看了老半天卻是不說話，然後輕輕憋出了一句話，卻陡然如平地驚雷般的炸開：「我可是有男朋友了，誰敢說娶我，他可是會殺人的。」
桃花眸微微瞇起，諸葛亮有些混沌的腦袋卻突然覺得酒醒了，聞言微愣，輕聲問道：「難捧有？」
程熙點點頭，滿臉得瑟的說道：「嗯，我男人。」
而後卻又挫敗的垮下肩膀，「可如今怕是要逼我拋棄他了，這都回不去，他恐怕也只能被迫成為歷史了，變成前男友，哈、也許可以說是鰥夫吧，唉唷我容許他再娶啦……」
半晌無話，程熙低頭便瞧見諸葛亮半靠著她的肩頭，好似對她所說的話不感興趣逕自睡得香甜，但她卻感覺到腰間的力道一緊，使他們挨得更近了。她見狀齜牙咧嘴的罵他怎麼就不願意聽她說情史來著，而後不由輕聲一嘆。這下真是騎虎難下，想推開他卻又推不動，任由他抱著她又覺得尷尬萬分。
她輕嘆了口氣，又伸手捏了捏手腕也不管諸葛亮究竟是真睡還是假寐，雖然她認定裝睡的成分更大一些。她彷彿只是喃喃自語的摩擦著唇瓣，但她知道，若他醒著，肯定能聽見的。
「……」
諸葛亮半晌不動，卻是任性的扯住了她的衣袖把身子蹭了過來，程熙唉唉叫了幾聲喂喂喂、你這傢伙別得寸進尺啊，卻只能陪著這酣醉迷離的諸葛少年站在裏院吹著冷風。
她哼哼唧唧的咬咬牙，然後洩恨似的伸手捏了一把男人的臉頰。
醉鬼不可教也。
「欸、我有男人了，你快給我放開聽到沒有！」
諸葛亮卻是冷不防的抬手握住了程熙在他臉上放肆的手，溫度涼薄惹得他不自覺的輕輕去婆娑著那溫度，嘀咕似的囈語隱沒在程熙肩頸處，惹得她不由瞇起眼。
屬於亮的北斗，自當留在身邊，誰也不讓，誰也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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