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8日 星期五

【三國夢‧晨曦】第二十回 任由波瀾不驚的眸子染上她的顏色



程熙幾乎是氣勢萬鈞得在嘔吐。
再抬眼時,已是滿目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輕輕用衣袖抹過然後蹭到迴廊上躺平,她瞇起明亮的眸子懶懶得看著斜陽在枯藤枝枒間灑落。



已是深秋時節,她穿著單薄的衣裳躺在木板上略顯寒意,掙扎得滾了幾圈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就是沒有起身的打算。


雖仍是有些涼意,但總覺得已使盡全力再也沒有氣力去顧及其他什麼。她側身把臉頰貼在木板上,冷意一下子從粉頰的皮膚竄進了身體裡,她幾乎是面無表情得承受著這份冷。


視線漸漸變得迷迷濛濛,當她以為自己可能就要睡去時,一道極輕卻因此刻的她貼著木板而清晰可辨的跫音響起,她慢慢轉過身子,模糊的視線盡頭是一抹白衣勝雪的影子,程熙眨了眨眸光最後定格在來者不染纖塵的衣襬。


諸葛亮在她身側矮下身子,見她也抬眼看她不由淡淡一笑,程熙眨了眨眸子然後慢慢撐起上身坐了起來,偏首瞧見諸葛亮仍維持著蹲在她身旁的姿勢。


「事情談完了?」
「嗯……」諸葛亮輕蹙眉宇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桃花眸閃爍幾分,從衣袖裡伸出手試探性的握住她偏冷的手,而後收緊:「怎麼躺在這裡睡,最近晨昏都冷得急,妳身子又還沒好全,可不能讓妳這樣胡鬧。」


程熙勾了勾唇回道:「才沒有睡呢!再說了,我早就好了!身強體壯的像頭牛呢,你不知道張大夫那時投藥投得可殷勤了,簡直是滿肚子的藥水。」


諸葛亮聞言雖然微勾唇角仍是無法苟同的蹙眉,輕輕搓揉著她涼透了的手,程熙坐著看諸葛亮低斂的桃花眸,眸中閃動的光芒清亮,她掀了眼瞼低下頭去看諸葛亮覆在她手上的大掌,總覺得連思考都被凍結的緩慢。


過了半晌,程熙仍是冷得厲害。
諸葛亮伸手輕輕撫過她散亂蓬鬆的麻花辮,她如溫順的狐狸正舒適的享受那雙大掌給她順毛,思及此不由輕笑。再抬眼時,諸葛亮也多問什麼,大掌轉而扣住她的手腕而後施力將她拉起,程熙身影微晃感覺到冰冷從腳底竄進身體裡不禁一陣輕顫。


像是如今才從麻痺的感官裡找尋到寒冷的意義,程熙搓著自己冷冰冰的手有些後悔了,她皺著一張臉委屈兮兮的望了諸葛亮一眼,偏頭有些彆扭的低聲說道:「唉呀唉呀、冷死了……」


諸葛亮鬆開了手,不諒解的瞥了她一眼而後無奈輕嘆:「書房有張姐準備的溫酒,正好給妳暖暖身子,先去待一會兒,今日晚些時辰再去用晚膳吧!」


「他們回去了?我可不想再去鬧笑話。」
「回去了。」諸葛亮輕揚眉角理了理壓皺的衣袖,唇邊的弧度始終微勾。


程熙這才瞇起眼睛笑得沒心沒肺,屁癲屁癲跟在諸葛亮身後挪著身子,換得諸葛亮又是一聲輕笑。






古代的日子其實與現代沒什麼不同。
最顯著的差異歸咎於無電燈電器電玩電腦的夜晚總是歇得特別早,程熙也漸漸從死研究生混沌糟糕的作息調整成了早睡早起的救世好青年。


然後程熙發現諸葛亮其實是不算早起的人,除了農事繁忙要下田的日子,他總是任由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也絲毫不在意。程熙突然替自己小小的贏過千古一相慵懶的壞習雀躍不已,然後喜孜孜得踹開房門迎接每日的晨曦。


隆中的冬天是程熙最不待見的了。當她某日打開房門發現滿地的靄靄白雪,第一個舉動便是奔到雪地裡翻滾,瞇起眼睛眉開眼笑得嚷著要堆雪人哪、要滾雪球哪、要打雪仗哪,卻在滾了第一個小雪球之後沾了滿身濕漉漉的雪水冷得直發抖,而後雙手失去知覺凍得紅腫。


程熙終究不是傻蛋,發完瘋之後仍知道事情輕重。但理性雖在,理智全無,然後便會瞧見她瑟縮在迴廊一角抱著廊柱瞪著滿世界的蒼茫白雪控訴天地不公凍死我也。


冬日裡她最喜歡待在諸葛亮書房裡耗著,披著他給的溫暖鶴氅縮在小小的角落裡看著諸葛亮讀書。張姐總會溫幾壺酒送來給他們暖身子,但通常都是程熙抱著酒盞仰頭暢飲,諸葛亮抬頭看她喝得面紅耳赤。


他看她牛飲如斯卻絲毫未醉,只是蒼白的臉上添了幾抹紅暈不禁有些擔憂,偶爾出聲喝止她以酒代水的出格舉止,卻總換來程熙懶洋洋的掀了眼皮說道:「這酒太濁,濃度低得很!孔明你沒嚐過我家鄉的蒸餾酒,那才能讓我一杯即倒。」


諸葛亮輕蹙眉宇仍是伸手一橫奪過她的酒盞,即使她噙著淚水出聲哀求也不管不顧,於是無計可施的程熙便委屈兮兮的將臉頰貼著桌案用眸子斜斜的睨著他。


他輕嘆搖首然後低頭撥弄琴弦,她這個小小知音便不識相的點著腦袋,最後挨著桌案睡得香甜,也不知是因為疲倦還是真醉了酒。桃花眸輕輕睞過程熙不知道咕噥著什麼的唇,諸葛亮緩緩按住琴弦以免突兀的尖銳會擾了伊人清夢。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息,然後起身將他那件玄黑鶴氅拉上了程熙的肩頸,輕手輕腳的擁起程熙略偏輕瘦的身子,小心翼翼揭開裏間長幔然後將她置於床榻之上。


程熙離開了他的懷抱之後便抱著那身鶴氅俐落的翻滾了幾圈縮到床榻最裡頭,蜷縮著手腳宛若初生嬰孩擁著自身,側臉蹭著被榻睡得香甜。


諸葛亮每每瞧見都只能輕嘆搖首,桃花眸含著淺笑任由其映著程熙無防備的睡顏,任由波瀾不驚的眸子染上她的顏色。








程熙最近醒來之時都會發現自己再一次霸佔著諸葛亮的床榻睡得毫無懺悔之意毫無形象可言。


然後她會一臉做賊心虛的抹了抹嘴角,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因為睡夢裡的大魚大肉流了滿床的口水,惹得諸葛亮心生嫌棄然後抬腳將她掃地出門。


她伸展了軀體發現睡得愜意逍遙不由勾起了嘴角,滿面春風笑的得瑟。
但貪睡的後果通常是她會直接錯過晚膳,搞得日日都在接近宵夜時間進食,讓她對身體熱量管控極其擔憂困擾。


但程熙一見食物便分外眼紅的場面沒有被刪減,她仍然會在擔憂了數十秒之後,翹著嘴角依舊扒飯依舊夾菜,吃得香甜喝得暢快,一臉我不變胖子、誰該變胖子的壯志凌雲。


當她吃著晚膳食時,諸葛亮總會在桌案上攤開卷軸,然後提著毛筆蹙著眉宇思考許久才下筆,手提衣袖墨水輕點,那些栩栩如生的山川河流便在他手下矗立連綿百轉千迴。程熙喜歡他運筆時豪氣干雲絲毫不為所懼的神色,彷彿那盈盈含水的桃花眸早已能夠承載天下之大的寬闊與理想。


她看著這樣的諸葛亮覺得高興,抿起唇笑得抽風忘形,然後被飯粒噎住咳得不能自己,面對諸葛亮向她投射來的關切眼神,程熙也只能含著淚水回君一句:安好、勿念。


當她以為冬天就要在諸葛亮書房裡醉生夢死附帶打擾其讀書畫圖之中結束時,張姐終於恨鐵不成鋼的將她從溫柔鄉裡硬生生給挖了出來,但讓她備感欣慰的是,諸葛亮也被張姐拉到社會階級的最底層,然後不分親疏的督促他們日日夜夜為諸葛家的年夜飯奮鬥。


其實要張羅的事情也不多,年夜飯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頓豐盛的飯菜。但張姐近日為了諸葛茹的婚事忙得找不著北,雖然當初兩家都覺得婚期太趕,但龐德公這位站著說話不腰疼卻德高望重的先生說了年後就死抓著不放手,像是怕諸葛家悔婚似的,於是恰恰就苦了急忙趕製嫁衣的女眷們。


此時,程熙愣愣的望著張姐焦頭爛額的神情覺得自己無法負起廚房掌廚的責任,於是自請流放邊疆,張姐也就睨著她沒出息的小樣兒,然後一腳把她踹去了張大夫那裏。


張機在庭院裡架著大鍋不知道幹啥大事業,程熙屁癲屁癲的前去領命也就換來張機瞇著眼睛瞥了她一眼。但她不氣餒,縮著小腦袋站在一旁看著張機好似熬煮魔藥的老巫師拚命往鍋裡丟東西,看得程熙是冷汗直流,並下定主意到時吃飯絕不碰這道菜半分,能離多遠就絕不允許自己離太近。


張機看著程熙滿臉這菜吃了會死人這菜吃了會蹲茅廁的神色,忍不住勾起唇角笑意更濃,那雙眸子也抿成了彎月笑得程熙心驚膽戰。


「小熙仔啊!妳猜猜我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啊?」


程熙嘿嘿笑了兩聲,用手指摸了摸下顎略做沉吟狀,然後湊到張機耳邊煞有其事的低語道:「大夫,我左思右想覺得你心裡頭就一個想法:若成功製成此藥便可謀財害命草菅人命,取人性命與股掌之間。」


張機聞言也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用湯勺舀了一匙曖昧得在程熙面前搖來晃去:「既然如此,小熙仔就幫我試試藥性如何吧!看看究竟能不能謀妳的財害妳的命……」


程熙僵硬著嘴角偏頭瞧見張機眸光裡陰冷的殺意,安靜且識相的閉嘴了。


然後張機才輕哼了一聲說這是他獨創的藥食,喝了可保氣血活絡不至於受寒氣所苦,還囑咐程熙得首當其衝接受滋補,程熙歪著嘴角聽著張機誇耀他這「祛寒嬌耳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只能仰天長嘆。


嗚呼哀哉,吾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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