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這回不准她偷聽了。
她皺著臉耍賴諸葛亮也不理不睬，想搬出諸葛二姐這個擋箭牌卻被諸葛亮神情淡漠的瞥了一眼，她便自己心虛的乖乖閉嘴，男人難得鄭重其事的態度讓程熙只能打退堂鼓，縮到灶房去跟張姐充當三姑六婆。
在灶房清洗著鍋碗瓢盆的張姐涼涼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笑她：「這時候知道緊張了？阿茹問妳那天倒是挺雲淡風輕的模樣。」
程熙扶著門板望著書房的方向眼神迷離嚮往：「諸葛亮的婚姻大事我怎麼能不感興趣，我恨不得抓了那黃家小姐就往他懷裡塞去。」
語罷，頭頂便被張阿姐拿大鍋給敲的叮噹作響。
程熙摀著慘遭酷刑的頭忍不住淚眼婆娑，滿臉憤恨。
「妳這孩子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啊！」張阿姐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而後忍不住扶額輕嘆。
程熙慢慢收斂了神情，她扯了扯蓬鬆的麻花辮，眼神卻是帶著一抹迷茫：「雖然感覺彆扭，但諸葛亮仍然算是我弟弟的輩分，張姐，我今年可是已經二十六歲了。」
「殘害幼苗者，當殺。」程熙笑吟吟的眨巴著眼睛。
「……」
張阿姐抿了抿唇，轉身順手往爐灶裡添了一根柴，嗶嗶剝剝的柴火燃燒聲在靜謐的廚房裡顯得格外刺耳。沉吟了半會兒，程熙慢慢勾起了唇角笑得猙獰，像是耐不住興奮似的拿額頭輕撞門板。
「張姐，妳說說孔明會不會答應啊！」
「……妳這丫頭片子給我閃一邊去！」
程熙本來想幫張阿姐送茶混進書房裡，卻被冷冷一瞥給凍到三尺之外，心想這一家子都是壞脾氣不可取，她又扯了扯麻花辮蹲在裏院，低頭慢慢看著螞蟻正合力搬著一隻螳螂，她壞心的拿樹枝戳了戳螳螂的身體，結果螞蟻群便一下子炸了鍋的逃竄，她又抬起頭看著書房緊閉的房門，好似對上頭的木頭紋理有了很大的興趣。
當書房的門打開時，她慢慢的聚焦在諸葛亮微愣的臉上，桃花眸低斂沒再看她，回首對著黃承彥淺淺一笑，兩人便一前一後的繞過曲徑踏上了迴廊，程熙低頭捏了捏發麻的腿，最後索性抱著膝蓋杵著不動了。
黃承彥離去時平淡如水的神色讓程熙突然捏不定主意，這究竟是答應了還是拒絕了啊，她瞇著眼睛看著本來慌亂的螞蟻重振旗鼓的勞作，然後一抹陰影鋪天蓋地的替她掩去了艷陽。
程熙蹲著沒動，諸葛亮繞到她身前也跟著蹲下身。
她沒看他，只是盯著自己小小的繡花鞋上的花紋發愣，諸葛亮像是也不急，蹲著動也不動的，程熙耐不住性子，抬頭便瞧見諸葛亮若有所思的眸子正盯著她，她瞇了瞇眼，最後像是著了魔似的輕輕拿額頭去撞他。
「作什麼跟我一起發愣啊……」程熙努著嘴覺得諸葛亮今天也犯抽了，只見他摸了摸額頭輕輕笑了幾聲，桃花眸染上一抹靈活的色彩，唇邊的笑卻是一派輕鬆。
程熙皺著眉瞧見諸葛亮那犯傻似的笑不由又是一陣氣惱，她伸手捏了捏小腿低頭看著諸葛亮的布鞋與她的鞋緊緊靠在一起，她瞇起了眼慢慢往後挪了一步，諸葛亮卻突然向前把額頭撞上她。
「……」程小熙滿臉沉痛。
「……」諸葛亮眉眼含笑。
「妳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有沒有答應麼？」桃花眸輕輕揚起，程熙分明瞧見其中帶著幾分戲謔。
「你不是不讓我偷聽麼，怎麼？這會兒又肯跟我說了？」像是負氣似的，程熙鼓起了腮幫子連眼眸都被擠得瞇了起來。
諸葛亮側頭看她，束起的黑髮滑順得搔過她的臉頰最後垂到她肩膀上，她放緩了臉上的神情抬眼看著諸葛亮溫順的眉眼帶著一絲笑意。
「亮並不介意對方長相如何。」桃花眸輕眨，他看著程熙的目光帶著暖意，「亮若娶妻，必定要是自己心愛的女子。」
程熙眨了眨眼也笑了起來，甚至拍起了胸脯一臉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的模樣：「那黃家小姐肯定與你是天作之合，你肯定是答應了吧！」
諸葛亮卻是輕輕瞥了她一眼：「黃老先生今日什麼也沒說。」
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程熙簡直是炸毛似的從地上蹬起來，身子還沒站穩便感覺到小腿發麻，氣血整個往腳底板衝的下場便是如萬針刺骨的疼痛感向她襲來。
她痛得皺起了臉，身子一歪就準備要往地上栽了，還是諸葛亮眼明手快的站起身一把攬過她，將她按在他肩膀上。
「……怎麼會沒問？你該不會是騙我吧！」程熙齜牙咧嘴的滿是沉痛，惹得諸葛亮輕笑了幾聲：「怎會騙妳，自然是沒問。」
她按著他的肩讓自己站穩了便一手把他推開，有些煩躁得扯了扯麻花辮，簡直惱得要跺腳了：「我就擔心要出事！你、唔、要不你親自上門提親去！阿均都說這隆中的姑娘都想著要嫁給你，你身價如此熱手，我看那黃先生肯定不會拒絕你的。」
諸葛亮卻像是饒有興味的看著她氣惱的模樣，俯下身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亮與那黃小姐素未蒙面為何要去提親呢？」
程熙如今是真的跺腳了，她捏了捏拳頭胡亂飛舞：「你還說你不在意長相。」
諸葛亮卻是垂下了眼委屈苦笑道：「這可真是誤會亮了。」
「崔州平不是說了麼？那黃小姐品德良好又飽讀詩書，這樣好的女子你不要，你還說你不在意長相！」說罷還在原地繞起了圈子：「阿茹可替你的婚事急死了，你這麼不上心如何對得起她！」
諸葛亮無奈苦澀的笑了幾聲，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了腳步，「熙兒，妳別騙我。」
「什麼，誰騙你來著了……」
「二姐並沒有把我的婚事交予妳，對麼？」
「……」
聞聲，程熙神色微愣然後迴避了他的目光，諸葛亮像是了然於心似的苦笑了起來，然後他慢慢鬆開了手。
「……我只是想幫忙。」程熙捏了捏手指，窘迫得脹紅了臉，卻是憤憤得扯著頭髮：「阿茹是真的擔心你，我受了你們家的恩，就是想做些事……」
諸葛亮輕輕抿起了唇，「亮說了，必是要娶心愛的女子。」桃花眸掃過程熙微紅的臉禁不住染上了幾分暖意：「到時，亮再告訴熙兒，讓妳給我操辦婚事，這樣可好？」
程熙擰起了眉，又忍不住開始跺腳：「我就是看那黃小姐挺好的……」
諸葛亮沒有答腔，卻是帶著一份戲謔伸手捏起了程熙臉頰：「這熙兒騙我的事兒，我該如何罰妳呢？」
「……」
「嗯？」
「……小鼻子小眼睛小氣鬼，哼哼哼。」
諸葛亮眸中的笑意更深，又忍不住想伸出手去逗她，卻在瞧見她微紅的側臉時微愣，最後大掌輕輕一握終究是沒有伸出去。壓抑的年少幾乎讓他忘了如何笑得歡暢，他並不知道程熙這個女子在他心中是怎樣的地位怎樣的模樣。
也許就是為了司馬徽那一句“汝之北斗，當留。”
但他卻愈發在意起了那另外的一句“龍騰九天，晨曦不起矣。”
在心底小小的地方，他突然只想守著這小小的隆中不再走遠了。
也許，她當真是妖，也許他真的是鬼迷心竅了。
孟夏的風帶著熱氣撫過她齊整的瀏海，她眨了眨眼抬眼看著諸葛亮神色難辨的淺笑。那時的他們仍活得愜意遠離紛擾，隆中的歡聲笑語差點讓程熙忘記了那名為諸葛亮的男子該有怎樣的命運、怎樣的悲壯。
曾經，她以為那樣的日子該是距離自己很遙遠的。
但歷史卻仍是在其軌跡上上演著既定的情節，絲毫未變。
那年，號稱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佈天下的袁本初病死了，因其子嗣爭位而使河北大亂，此時重創袁紹而威名遠播的曹操便趁勢進攻了。
歷史正在冥冥之中給諸葛亮鋪上一條路，無法回頭只有一條結局的路。
那年，正是建安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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