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3日 星期日

【三國夢‧晨曦】第二十八回 若我是臥龍



她靈氣的眸子輕輕瞥過龐德公額上因為綻放笑意而被擠出的細紋,故作深沉畢恭畢敬的作揖,刻意壓低的聲嗓卻被諸葛均一句:「她是程熙。」給硬生生拆穿身分。



她撇了撇嘴角尷尬得扯了個笑,只見龐德公輕撫白鬍眼神不定的在她跟諸葛亮之間飄來飄去,程熙悄悄往身旁覷了一眼,諸葛亮正氣定神閒的品茶,好似對周圍的氣氛絲毫未覺,她卻努了努嘴心想這傢伙就是在裝傻。


那夜晚膳她吃得扭扭捏捏,連酒也不敢多喝,一抬眼就瞧見龐德公對她笑得又是慈祥又是和藹,基於禮貌她只好也回他一個犯傻的笑,心裡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埋進碗公裡。結果那夜吃得太撐,她躺在床榻上只覺得腹部微凸的程度簡直要人神共憤了。


滾了幾圈,她最後仍是認命的滾下了床。雙眼無神的瞪著緊掩卻被晚風吹得颯颯作響的門板發愣,斑駁的樹影被月光慘白的映在房間的地上,她輕輕的抖了抖肩膀也不知是被夜裡的寒意侵襲,亦或是這突然毛骨悚然的靜謐。


三月的夜裡仍是冷,她只著裡衣隨手裹了件大氅便躡手躡腳的竄出了房間,隔壁房的燈火閃動,程熙猜想諸葛亮此刻應當正倚在床榻上看書,她放輕了手腳掩上了房門,腳步卻是往迴廊的另一頭邁開。


龐家前些年從襄陽城中舉家遷來鹿門山,說是劉表那傢伙老追著龐德公跑跑繞繞,就想著要說服他出仕當官,可不巧龐老頭子脾氣可硬著,最後怕是不堪其擾便舉家逃來這山林裡待著。


雖是山林野外,這閒雲野鶴的氣質就是不凡,程熙看著佈景別致的庭院便覺得這高人的生活就是有一股飄渺仙氣,那諸葛草蘆雋雅的擺設與布置競是與之相去不遠,她不由腹誹這諸葛亮究竟也是一活脫脫的謫仙來著。


哼哼唧唧得笑彎了眼,她繞著曲徑走走跳跳,布靴磕著木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響,她似乎樂於製造出一些悶響與月光同遊,眉眼飛躍她樂此不疲的輕聲哼曲。


千秋一瞬,眉眼相交時卻不知誰更加震驚了一些。
程熙硬生生止了步伐,差點當場摔個四腳朝天的蠢模樣,喉嚨發癢似的叫囂的乾渴,她瞪大了眼盯著那抹隱在林木陰影間的高大影子,那人回首的模樣看起來清清淡淡的,一身黑衣似要融進夜色裡,披散的髮垂在肩頭,灑下的月光讓程熙能清楚瞧見他那張臉。


目光如鷹銳利的盯著她,那蜿蜒在右眼如傷疤般的詭異刺青卻硬生生增添了那張臉的可怖,她禁不住感覺到腳底板有一股寒意往腦袋衝,眼角直抽心想該不會是撞鬼了吧?


那人卻貌似感到些微有趣淺淺勾起了唇,從鼻腔輕輕哼笑了一聲,那聲輕笑細不可聞卻仍被因恐懼而聽覺無限放大的程熙給捕捉到了,她抖了抖眉角默念著肯定是人、肯定是人。男人卻不搭理她轉過頭去,兀自走進了涼亭,重新將身影納入了黑暗裡。


程熙探頭看向他那個方向,曲徑盡頭是一座典雅的涼亭,沒有燈光只有一抹縹緲的燭光搖曳,程熙拉緊了身上的大氅心想基於禮貌她是該去打聲招呼,但她心底發毛揣度著,要是走過去發現涼亭其實根本沒有人她肯定會發瘋的。


偷偷賞了自己一耳光,程熙紅著半邊臉頰忽然覺得自己此刻是天不怕地不怕了,是可以前進龍潭虎穴上刀山下油鍋的也不會吭一聲的牛逼英雄了。


最後她抖著小短腿貓進了涼亭,瞧見倚在石桌旁喝酒的男人抬眼瞧她時,她著實是鬆了好大一口氣。


男人原本陰森的臉卻早已被軟甲面具隱住了,鼻子以下的皮膚被燭光染上一抹橘紅的色調,她一邊悄悄打量著男子面具後隱晦的眼,一邊勾著嘴角笑得諂媚。


「兄臺好興致啊,如此良辰美景在這裡喝酒賞月。」順便驚嚇狹路相逢的路人甲特小顆的心臟啊!


那人沒答腔,絲毫沒把她當回事兒,逕自替自己的酒盞滿上然後仰頭飲盡。被晾在一旁的程熙模樣很無辜,卻是不氣餒不灰心的再接再厲:「我叫程熙,今日與諸葛兄弟來龐家作客呢!不知兄臺怎麼稱呼?」


男人的提起酒盞的動作一滯,程熙甚至瞧見溢出的酒水打濕了石桌,再抬眼時便是與那鳳眸撞個正著,那饒有興致的眸透過面具窺探著她,唇好似愉悅的勾起:「喔?程熙?與那諸葛亮一起?」


程熙正想點頭,男人卻伸手將她扯了過去,程熙身子一歪卻是硬生生被摟在他懷中,男人探頭過來輕輕靠上了她的額頭,他的髮甚至垂在她頰側,她被迫與那鳳眸勾起的笑意糾纏,像是熬不住那赤裸裸的打量她一嚇正要將目光避開,他薄唇微啟卻是輕聲喊了她一聲:「程熙。」


男人扣在他腰上的手臂緊了緊力道,她感覺到從脊椎骨竄上來的寒意在大腦叫囂著危險,故作鎮定得推開了他的肩膀,她移開了臉笑得癡傻:「兄臺你發音真標準,我爸媽肯定很感動我的名字被喊得這麼富有生命力,呵呵呵呵……」說罷便假裝不經意的踩著男人盤坐的腿站起身,換得男人目光沉了幾分卻沒作聲。


男人低斂的目光淡淡掃過她的衣著卻是一愣,程熙感覺他微微避開了目光重新舉起了酒盞,卻是盯著杯中物看了半晌。


「旁人都說妳是福星,我怎麼都看不出妳有那樣的福氣。」嗓音帶著幾分促狹與不屑,程熙看著他輕輕晃著酒盞卻不飲,她摸了摸鼻子笑得無賴極了:「我不知道什麼福星啦!不過既然孔明他相信得很,我也就隨他了。」


語罷,男人卻是惡狠狠的抬眼瞪她,程熙被看得莫名其妙,心想這男人又是冷嘲又是熱諷,還不知道是什麼身分,得罪了也是不好,她自己是不在意,給諸葛亮添麻煩了那才是糟糕,翻著白眼正想推託離開,卻聽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他動作優雅的將杯盞捏在指間,慢悠悠得站起身子來到她身前。


程熙發現自己得仰頭看他時不由後退了幾步,心裡又把自己那弱不禁風的身板數落了一遍,表面上卻仍是不甘示弱得高高抬起下顎。


他輕輕伸手探過來,程熙正要躲卻見他用指節繞上她披散的髮,她蹙眉正覺納悶,男人嘶啞的嗓音便吐出酒氣,繾綣在她鼻間,聲嗓含著曖昧,語句卻透著陰狠:「若我是臥龍……」


程熙瞇著眼睛瞪著他面具後深沉的鳳眸,她甩了甩頭將髮絲從他手指上掙脫,男人卻轉而施力捏住她的下顎,突如其來的痛覺讓她輕聲一哼,卻只能被迫仰起頭望他,男人邊將杯盞壓在她唇上逼迫她開了口。


她下意識得要躲,男人卻用力捏住她的下顎讓她無法動彈,只能任由他粗暴的餵下酒水,直到溫熱入喉他才鬆開禁錮讓她擦著嘴唇逕自乾咳。她抬眼瞪他,卻見他饒富興致的把玩著杯盞:「若我是臥龍,絕對不會對妳心軟半分。」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抱歉哪,你終究不是孔明。」程熙惡狠狠得咬牙心裡只想把這男人撕裂成渣渣。


鳳眸微瞇,他像是被逗樂了似的勾起嘴角,將杯盞置於石桌,慢條斯理的竟開始脫衣服,程熙微愣下一秒就想喊一聲非禮活絡一下氣氛,卻見男人只是扯開了身上的大氅便披頭蓋在她臉上,突如其來的黑暗惹得她慌了手腳,連原本打算亂喊的話也換成了幾聲悶哼,她晃了晃腦袋感覺男人彷彿又再次輕輕靠上了她的額際:「自然不是,我怎麼會是諸葛孔明,妳可別小瞧我了。」


程熙嗅著鼻腔的淡薄酒氣,卻聽聞男人好似輕聲笑了,她正要細聽他的低語,額上的溫度卻退開了。當程熙扯下了披頭掛面的大氅面前早已不見男人的蹤影,只見石桌上一杯空蕩的酒盞,徒留曖昧。


她捏著男人的大氅有些氣惱得跺腳,耳邊聽見爬上階梯的腳步聲,她回首卻瞧見一身黑色中衣的男人背對著她停在階梯上,她正要開口卻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突兀的打破了寂靜。


「熙兒?」


程熙在男人身影之後瞧見身著素白直裾的諸葛亮,他神色複雜的將目光從她手上的大氅移到她臉上,甚至在她唇上停留了幾秒,最後是臉色略顯蒼白仰頭迎上男人的目光。


「夜深了,孔明你也出來賞月麼?」男人的嗓音帶著些許笑意說道。
「晚膳未見兄臺,竟不知你也來了,亮失禮了。」未直接答覆男人的問話,諸葛亮雲淡風輕的將話題扯開了。
「無須在意,倒是你的『北斗』與我相談甚歡,有趣得緊。」


程熙感覺到他在北斗兩字用上了幾分力道,也不知是否咬牙切齒了。心想誰跟你相談甚歡來著,她把男人的大氅用力扯了扯,滿意得瞧見上頭出現些許皺摺。


諸葛亮沒有回話,男人慢慢回過頭來看她,晚風吹開了男人肩頭的黑髮,嘴角的笑意外的竟帶著一絲張揚笑意,對比諸葛亮單薄緊抿著的唇著實是過分得瑟了些。面具後的鳳眸閃著異常銳利的光芒,程熙嚥了嚥口水竟感覺有些緊張。


男人的聲嗓卻好似還在耳邊旋繞著淡雅的酒氣,程熙覺得自己好似也要暈了醉了。


「吾乃龐統,龐士元,程熙妳說說,我怎麼會是臥龍呢。」


林木婆娑之際,龐統滿意得瞧見程熙那女人天地不怕的眸光盈滿了他的影子,他有些愉悅的輕笑出聲,轉身時卻意外發現諸葛亮總是波瀾不驚的桃花眸子竟閃爍著幾分動搖,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祕密似淡淡抿起了唇。


霎時,天地之間好似僅此三人而已。


昔日,是誰說: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
又是誰說:誰得北斗便能翔於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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