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3日 星期日

【三國夢‧晨曦】第二十九回 龐先生你就像一罈摔破的酒甕



銀光月色明亮皎潔,程熙淚光閃爍迷濛著雙眼仍能看清涼亭內細微的動靜,她懶懶得搖頭晃腦顯得有些無所謂,她想置身事外卻仍有點無措。



恬淡的桃花眸沾染上一抹夜色的冷意,倒是那凌厲的鳳眸卻懶懶的勾勒著邪氣,兩雙眸子間流轉的氣氛讓她隱隱有些不安,程熙再不識相也知道乖乖閉嘴去一旁當雕像才是上策。


她繞著手指縮到角落去,用一種取暖自保的姿態擁著自身,冷眼看著那兩個截然不同氣場的男人在那頭乾瞪眼,她扁扁嘴難得緩慢的開始運轉小腦袋。


文盲如程熙,龐統的名字她還是略有耳聞的,只是具體大概什麼情況她真不清楚,大學時那堂「龐統巧授連環計」的課她睡得香甜只差沒流了滿桌口水,只略略記得老教授用竹尺把她的腦袋敲得鏗鏘作響,嘴裡直嚷著龐士元其貌不揚的話語。


她偷偷瞧了一眼龐統,男人軟甲面具下的薄唇微動,鳳眸輕揚,黑髮略散,有幾分紈褲子弟的味道。她抽起眉角看著眼前這風流倜儻的男人,突然想起了老教授有些荒蕪的頭頂和動搖的齒牙,琢磨著誤人子弟這四個字該如何書寫才叫適當。


她歪了歪嘴顯得有些樂,摀著嘴吱吱吱的怪笑。孟春的夜仍涼,她不雅觀的用右腳蹭著左腳的小腿肚,腳底板卻突如其來竄起一陣寒意,抖了抖肩膀覺得鼻腔鬧騰的厲害,而後不見文雅與氣質,毫不客氣的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硬生生打破了這略顯靜謐的氛圍。


幾乎是下意識的用手中的大氅掩住口鼻,她抹了抹臉感覺到氣氛略冷了幾分,她突然發覺自己的行徑可說是失禮至極,她咬咬牙暗叫倒楣,而後怯怯的從衣物中抬起臉,不意外的接受到鳳眸略帶不滿涼涼的瞥了她一眼。


她吸了吸鼻水作為回應,果不其然瞧見龐士元蹙得更緊的眉宇。她將眼珠子往左飄,桃花眸分明隱隱帶上了淺淺笑意,她下意識的又抖了抖腳,然後用手拍了拍大氅,左摺右疊,而後畢恭畢敬的遞到龐統眼前,方抬眼便瞧見那慵懶的鳳眸幾乎瞬間擁上了殺意。


「龐先生,謝謝你的衣服。」
­……」眉宇輕揚。
「沒有鼻涕的,放心放心。」
「……」劍眉攏起。


文人都很難搞的,別招惹。
瞇著眼睛想起醫學院學長敲著她搖來晃去的腦袋這麼說過,當時她牛逼轟轟大言不慚的回說她天生是要來搞經濟的,跟那些花花腸子的小文青真不會有啥半毛錢關係。


她怯怯的退了一步,心想話還是不要說得太滿,如今她經濟還沒搞起來,就要被這千年前的文青給幹掉了。


她抖得厲害,連齒間都微微輕撞,不知是冷還是怕,心想這男人肯定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她。這時左肩卻暗暗傳來一股力道,她側頭只來得及瞥見一抹雪白,鼻尖盈滿極淡的清香,再抬眼只能望見諸葛亮高大頎長的背影,烏黑的髮絲披散著,有些甚至拂過她的臉頰,她莫名的安心起來。


「熙姊姊向來不拘小節,多有得罪的地方,還望兄臺見諒。」
「……哼,姊姊嗎?」從鼻腔冷冷哼了一聲,帶著點促狹的意味。程熙想,也許龐統並沒有真動氣,不過當鳳眸輕輕掃過她冷得發顫的腿時,她又瞧見他瞇起眼了,挺煩躁挺鄙視的那種。


她仰頭,他低首,即便中間隔了個諸葛亮,程熙仍把眼睛睜得圓圓的,瞪著對方好似要在他身上鑿出洞來。


她還來不及辯駁什麼稱呼問題,龐士元冷冷瞥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他長長的衣袖一甩差點要甩在她臉上了,她側頭躲了躲,最後望著那抹深沉的黑似要融入夜色,不帶一絲人氣,形如鬼魅,她皺了皺鼻子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桃花眸輕揚,諸葛亮轉過身來卻一把抓過她的手,大掌溫暖覆上她的,凍到刺痛的掌被一抹暖意浸染,程熙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是冷得厲害。她仰頭瞧見諸葛亮神色複雜的瞥了她一眼,手用力一握,將她拉著走下石階。


夜風輕輕吹著他披散的黑髮,程熙輕輕抽著鼻子,神色有些迷濛有些癡醉,盯著諸葛亮一如往常平靜的背影,月光灑在他肩上都帶著幾分冷,那冷然像他又不似他。


諸葛亮指腹的薄繭輕輕擦過她的手背,有些癢,她瞇了瞇眼擁上幾分心虛,下意識想將手抽離溫暖,卻突然被一股強硬的力道給捏疼了。


她一愣,抬眼卻望見男人同樣略帶錯愕的神情,好似也對自己的舉動感到納悶,一時之間竟分不出是誰顯得更迷茫一些,若不是她莫名心虛的厲害,那場面還真帶著一股詼諧和可笑。


她挑眉,用盡量輕鬆的口吻說道:「孔明,有點疼啊……」
諸葛亮淡然歛眸同時慢慢放緩了力道,程熙低頭看著扣著她手腕的大掌,指節分明膚色被銀月映的慘白,鬆鬆握著她。


她扁了扁嘴像是突然看準了某個時機,迅速將手收了回來,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卻仍是笑笑咧咧的吸了吸鼻子,若無其事的去踢腳邊的碎石,去迴避諸葛亮一瞬說不清道不明的唐突。


她的確是瞧見了諸葛亮複雜的神色,但她閃爍了目光明顯心不在焉,沉默的她竟顯得幾分冷情。她扯了扯手邊的玄黑大氅,發覺上頭好似仍纏繞著幾分酒氣,那屬於龐士元的氣息,似要將她灌醉,容不得她有半分清醒的機會。






她頂著黑眼圈瞪著龐德公快笑爛的臉龐發愣,壞心的忖度著他究竟還能笑開到哪種程度。她偷偷用眼角瞄了瞄龐統不動如山的冷顏,雖然大部分的表情都被軟甲面具遮掩,但那緊抿的唇料想心情也說不上能有多快活。


她又瞄了瞄諸葛亮嘴邊輕淺的笑,神色淡然卻明顯心不在焉的模樣看得她莫名有些心虛,怕是只有龐德公那粗線條的傢伙才沒瞧出這廳堂裡尷尬的氣氛,兀自笑得燦爛笑得冒泡。


她最後有些受不了偷偷翻了個白眼,霎時感覺到一旁冷冷投射來的殺氣,她不敢去看龐統如今的臉色,只好轉頭去承受諸葛均磨刀霍霍向豬羊的逼人氣魄。她不甘於自己被當作畜生,努起嘴角睜大眸光顯得有些義憤填膺,腹誹著你才畜生你才豬羊等等沒有營養的話語。


當她正翹著嘴角哼哼唧唧的對著諸葛均擠眉弄眼,便感覺到一股力道輕輕扯著她的衣袖,程熙偏頭便瞧見諸葛亮略帶苦笑滿是無奈的嘴角,這才感覺到焦點竟跑到她身上來了。


只見龐德公輕輕咳了一聲緩頰說道:「昨日未替程姑娘引見,這位乃是吾姪龐統,龐士元。」


本來歪膩在案上的身子連忙端正了起來,程熙這下不得不跟龐統直接打照面來個大眼瞪小眼了,她裝模作樣得作揖回道:「久仰久仰,程熙在此見過龐兄了。」


龐統沒有動作,面具後的鳳眸只是懶懶的掃過她,那分明隱含輕蔑的神情讓她炸毛了。程熙不甘示弱,狐狸般的眸子堆起了萬丈挑釁瞪了回去,卻惹得男人略顯愉悅的淺淺勾起唇角:「統也是久仰程姑娘大名,今日有幸一見,實乃大幸也!」


程熙眨了眨眸沒把久仰個屁大幸個毛脫口而出,輕哼了一聲本沒打算接話,可那龐德公卻又涼涼的說了一句:「我這姪兒雖不才,肚子裏卻也是有點文章,昔日水鏡先生也稱其為南州士之冠冕,不知程姑娘以為如何?」


她瞥了一眼龐德公眼角的細紋不由困惑,心想這麼高深的問題怎麼會拋在她頭上來了。程熙裝模作樣的點點頭,偷偷瞥了諸葛亮一眼想尋求救援,卻見男人一臉淺笑看也不看她,明顯是打算置身事外的模樣,她咬了咬牙,桌案下輕輕踹了他一腳,心裡頭不由暗罵了句沒義氣。


她只好乾笑了幾聲,含糊的說著:「龐兄氣宇軒昂一表人才,我看著都覺得挺牛逼的……嗯?我是說挺好的挺好的。」


瞧見龐德公似懂非懂卻笑開了的臉,心想自己還是進退有禮、馬屁拍得還是挺得體的,「若說孔明為臥龍,吾這姪兒也是配得上鳳雛這稱號。」她點頭如搗蒜,抬眼便撞見龐士元涼涼射過來的鳳眸帶著精光打量,亦不知是何感想,她納悶的瞇起了眼摸了摸鼻子好似又聞到一抹酒香。


她不明白這不尋常的氣氛從何而來,亦不懂臥龍與鳳雛的關係是否稱得上友好和善,她嗅著纏繞在鼻間的酒氣覺得心情糟透了,她多想挖個洞就這麼埋了自己。


鳳眸輕揚透著幾分倨傲,程熙不自覺得把自己的身影往諸葛亮身後藏,龐士元眸光裡赤裸裸的戲謔讓她突突有些心慌。


此刻,她只想與他形同陌路劃清界線。
卻不知多年以後,在涪城的那日夜裡,她會與他站在一塊兒看著月色看著樹影,看著劉玄德酒醉的身影一起笑。


他苦笑,她賤笑。


那時她忍不住告訴他:「龐先生你就像一罈摔破的酒甕,雖然酒香撩人心肺,卻也惹人心煩得很,皇叔便是覺得你難聞刺鼻噁心還要打掃善後真是麻煩死了哼哼哼……」隨即被龐士元用指節重重彈了額頭,讓她摸著泛紅的前額蹲在角落扮演受盡委屈的小媳婦。


龐士元輕拂衣袖神情不見惱怒,反倒是捎上了幾分愉悅回了一句:「妳就是喜歡胡說八道,這麼多年來倒是始終沒變。」


「我也覺得你刺鼻難聞噁心,我跟皇叔妥妥的就是同一陣線哼哼哼……」
「妳這張嘴……」龐統鳳眸低睞,目光輕輕掃過程熙唇角:「真是恨不得讓人給撕爛了去才好!」


那時的龐士元仍是目光慵懶,神情倨傲,嘴裡吐著惡毒的話。
但模樣卻好似無憂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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