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滾。
她正從佈滿尖石碎岩的山坡上往下滾，後背承受著凹凸不平的刺痛感，翻過身正面也要繼續承受，拔尖的叫嚷響徹天際似的，但是她還在滾，完全停不下來。
天正藍，倒映在程熙眸中的蔚藍也被流轉成眼冒金星的模樣，突地身體凌空一輕她以為苦難終要過去了，噙著淚水的眼眸眨巴眨巴的偏頭去望，這才發現與自己逐漸接近的青地與茅草堆，知道已是在劫難逃她索性眼一閉心裡頭到希望就這麼暈過去算了。
磅──發出好大的聲響，程熙感覺身體撞來撞去又滾了幾滾這才逐漸安穩了下來，看來是終於成功著地了，雙手扶地少女以不太雅觀把身子撐了起來，吃了一嘴的烏煙瘴氣，偏頭呸了呸口水，程熙突然覺得全身撕裂般的痛。
「……唉唷、不是吧？摔個車至於這麼折騰嗎？」
手腳麻力的坐起身，扯開已經破破爛爛的輕便雨衣，程熙看見手臂跟腿腹都有著慘不忍睹的擦撞傷，伸手摸了摸頭，慶幸從轉角破店老伯那裡新買的安全帽還算堅固，至少她好像還沒有被摔成智障。
偏首往四周看了看，正好望見從茅草屋子衝出來的男孩，瞧他穿著青綠長衫一臉驚駭的跑至她跟前，警惕的向她左瞧右睞，轉過頭扯開喉嚨往屋裡胡亂嚷了一句簡直要把她給嚇傻了。
「大兄，黃巾賊！」
黃你妹啊！這演得是哪齣啊！
程熙嚇得七魂都不知道飛走了幾魂了，她愣愣的看著男孩雙手抱胸瞪著她，明明就該是個奶聲奶氣的娃兒，偏偏眼睛睜得大大的把她往死裡瞪，真真可惜了一張乾淨可愛的臉。
半晌兒就瞧見屋裡走出一人，一身好似洗得發白的藍衫，看起來眉清目秀的還是個少年樣，長得挺高，面如溫玉，一雙鳳眼亮如繁星，眉目間溫潤如水似的，目光接觸到程熙時先是有些驚愕的微微一愣，頃刻又回復波瀾不驚的面容。
「怎了？均兒。」他雙手負在身後，鳳眸微挑，不慍不火的輕輕喊了一聲，淡然得好似在笑，程熙看得一愣一愣得只覺得沒看過比他長得更好看的人。
「大兄，她是黃巾賊。」小屁孩伸出短小的手指用力揮舞在她面前，好像要在她身上挖個洞似的，程熙趕忙回神，順手拉開了安全帽的前罩，「說什麼賊呢！我偷你東西了嗎？」
小娃娃被她氣勢萬鈞的嚇了一跳，連忙扯著少年的衣角躲到身後去，程熙憤慨爬起身來，這才發現少年長的真不是普通的高，自己站起來竟只到人家胸口，不由感嘆先天三級殘障的不足，氣勢不由得弱了幾分。
「均兒還是孩子，有什麼不得體的胡鬧之語還請足下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足下服裝不似尋常百姓，才會有此誤會。」少年溫和的對她一哂，眸子雪亮得在她身上遊轉了一圈，目光在她沒穿鞋的腳丫子停留了半晌。
程熙這才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白色的短袖上衣和短褲，外頭罩著的是早上急忙從小七買來的黃色輕便雨衣，腳上原本掛著的夾腳拖早已不翼而飛，再加上頭上戴著的半罩式安全帽，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程熙急忙脫下安全帽，對著少年露了露潔白牙齒，笑得沒心沒肺，「誤會誤會，我本來也不是這麼不體面的……你知道，車禍什麼的我鞋都飛了、」但顯然少年沒興趣對於她體不體面的問題，他愣愣的望著她，不自覺的竟好似紅了臉移開了視線。「妳砸壞我們家屋頂了，姑娘？」
「這簡單，我賠你！」沒在意少年小小的猜疑，也沒在意自己不就出個車禍怎麼摔著別人屋頂了，程熙擺擺手說的豪情萬千，伸手往短褲口袋裡摸，摸索了半天抬頭對著溫潤少年笑得諂媚，「哈哈哈、我是不小心毀壞房屋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至於叫警察抓我吧！我冰清玉潔沒前科的，為了我沒有汙點的未來，咱們私了吧私了吧哈哈哈哈……」
少年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伸手輕輕拍走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眸光淡淡的瞅著程熙，「照姑娘的說法，我們怎麼個私法？」
「先生，屋頂破了我這就給你補上吧！」
§
他倒是一點也沒客氣的真讓她給他補洞了。
程熙接過少年遞給她的木梯笑得尷尬。
想她沒日沒夜悶在研究室裡趕專題，她還冒著大雨趕去交給教授啊！就不知道哪個開車不長眼又特沒良心的小王八蛋，她生平第一次闖紅燈就把她給撞得七暈八素還飛上天了，撞到這鬼地方還得滾山坡，這下好了！摔得自己坑坑疤疤，砸爛了人家屋頂還被個小娃娃當賊呢！這下還得認命給人家修屋頂，她容易嗎她。
光著腳丫，程熙慢慢爬上了梯子，仔細瞧了瞧她給人家摔壞的屋頂，原本鋪在上頭的茅草都被她給一起捲下去了，這會兒還真破了個大洞，程熙尷尬得扯了扯嘴角從少年手中接過木板先把洞遮上，再用蓬鬆的茅草埋得看不出縫隙，瞧著突起的茅草有些難看的被她塞在在那裡，程熙扯了扯嘴角笑得滿意，一蹦一蹦的躍下了木梯。
「我修好了，下雨天不會漏水了，也不會有人偷窺了，嘛、暫時大概不會。」少年低頭瞅著她不自在踩在泥地上的光腳丫，她紅著臉用右腳去蹭左腳，「我剛被撞了，夾腳拖飛走了嗯你知道……」少年輕咳了聲，斂下眸子移開了視線。
「姑娘如此打扮，是要遠行嗎？」少年對她點點頭，把她的安全帽遞還給她，「什麼遠行不遠行的，我不戴安全帽怎麼騎車啊！你也不要姑娘姑娘的叫了，哪有你這麼文謅謅的怪人，聽得我怪彆扭的，我叫程熙。」
「在下諸葛亮，字孔明。」
程熙僵硬了上揚的嘴角，睞著少年亮如晨星的眸子，覺得怎麼這世界都亂套了呢！她不是還要交報告嗎？怎麼來這地方給個叫諸葛亮的白皙少年修屋頂了？
「是、我知道的那個，咳……諸葛亮嘛哈哈哈哈哈……」
「莫非姑娘還認識與亮同名同姓之人？」
認識啊！歷史書上歌功頌德三顧茅廬的那位不就是叫孔明嗎？
程熙抬首睞了一眼草廬的屋頂覺得那塊突出的稻草著實難看，艱難的吞嚥了口水，這下子才覺得全身的傷處都痛了起來，銘心刻骨的痛……
乖乖、這時代不是最喜歡把人叉進來叉出去的嗎？她還能活命嗎？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