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今日起的老早，一身諸葛茹給的村婦衣裳，在銅鏡前拉扯了烏黑長髮好一陣子，終究是理不出那巧妙的髮髻，雖說諸葛亮說了要讓張阿姐給她梳頭，程熙哪敢勞煩長輩每日給她做這事兒，連聲說了不敢，心裡想著她這還是寄人籬下呢！擺什麼小姐架子！
偏頭嘆了嘆氣，程熙再次體會到自己做不成優良賢慧的古代女子。
拉扒了幾下長髮，這時代哪有橡皮筋，程熙費了一般功夫這才用髮帶繫成了兩條麻花辮於腦後。反正她也不是已婚婦女，不用梳那麻煩的髮髻，麻花辮雖然在這時代新穎，但清新俐落的模樣倒不至於招人閒話。
心裡才這麼想著，當程熙蹭到廚房時，還是讓諸葛茹跟張阿姐瞠目結舌。
她尷尬的笑了笑想說蒙混過去，看到張阿姐伸過來要拉她頭髮的手，她偏頭躲了躲：「別啊！別啊！我家鄉姑娘都是這樣的，這是最保守的髮型了，張阿姐妳饒了我吧！妳梳的那頭我學不來的。」
諸葛茹輕聲笑了笑，抬手讓張阿姐停下手來說著由她，這才結束了程熙髮型的小小插曲。
「姑娘起得早，這是餓了嗎？」
程熙搔了搔頭，然後拍拍胸脯說是要以後要跟隨張阿姐下廚房養活諸葛家大大小小，以報答諸葛先生宅心仁厚。
張阿姐正在鍋裡炸著鹹魚，聽到程熙這話忙轉過頭來：「姑娘是客，怎能讓妳忙活著這些事兒！」
程熙又搔了搔面頰笑道：「我這『客人』可能得死皮賴臉的待很久，免費吃你們家的住你們家的，這樣不行！」說完又偏頭去看正忙著擺盤上桌的諸葛茹：「茹姐姐，我知道你們待我好，其實我也就是打打下手，就想著還你們家一個恩情。」
程熙說的那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諸葛茹晃頭晃腦的也應承了下來。
兩個時辰後，程熙正式被失了耐心的張阿姐一腳踹出了灶房，諸葛茹一臉沉痛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在她面前碰的一聲甩上了門。
程熙抹了抹面頰，低頭看了一眼手上黑溜溜的一片，那身衣裳也被燒成了焦黑的破破爛爛，不是她不成事，這吹灶火的本事實在是門學問，給她個瓦斯爐一切好辦啊！
程熙摸了摸鼻子，決定還是不要讓自己有機會燒光諸葛家原就不豐厚的家產。
諸葛均正在前院揣著麩皮餵雞鴨，聽見腳步聲也只是偏頭瞥了她一眼，然後不動聲色的灑他的麩皮，程熙看了看雞舍半掩的門，然後吸取慘痛教訓離得遠遠的。
她在前院榕樹下自個兒坐下了，路過的虛竹看了她一眼，被她一臉壯烈的成果嚇了一跳，丟了畚箕慌忙得取了桶水來給她洗臉。
程熙輕聲道了謝，擰乾了手帕往臉上擦，諸葛均踱著不急不徐的步伐往這兒走，看著她一臉慘烈笑道：「我還想說是怎麼了？本來都該是卯時開飯，怎麼今兒個偏偏誤了時辰。姐姐在廚房搗鼓了幾個時辰，怎麼就成了這副模樣！」
程熙頭也不抬回說：「我燒你家廚房呢！功成身退了。你今天的焦魚爛肉吃的可開心？」
諸葛均：「……」
程熙瞧見諸葛均半是氣憤半是好笑的瞪著她不由得心情大好，她低頭看了看成了半桶汙水的水面，用手帕擦手，決定盡些身為長輩應盡的責任：「你昨天不是被先生罰去背書嗎？讀了些什麼？」
諸葛均不鹹不淡的回道：「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程熙：「……」
程熙僵硬著唇角的笑，抬眼瞪著諸葛均一臉無辜的書生氣息，擰著手帕的手都絞緊得泛白。
丫的！諸葛家的小妖童心眼特小！
這小鬼若是長大了，還不成了妖孽危害人間！
諸葛家的小鬼最後朝她笑了笑便屁顛屁顛的跑去臨字了。
程熙看著那小小的背影沉載著淡淡的喜悅不由得抽了抽鼻翼做了個鬼臉，將手帕往木桶裡一丟卻把汙水濺起把自己搞得更加狼狽，用手背抹掉頰側的濕淋，程熙抬頭望著這片夏至未至的晴朗天空，她搖頭晃腦無所事事伸了個懶腰。
§
諸葛茹正在房裡作著針線活時，眼角瞥見程熙小小的腦袋縮在門後往這裡看了好一會兒，先是愣了愣然後才笑著招手把她叫進了房裡。
程熙諂媚的甜笑道：「茹姐姐這是在做什麼呢？」
諸葛茹愣了愣說道：「這程姑娘比茹年長，怎可喚我姐姐呢？該是茹自稱妹妹才是。」
程熙搔了搔頭覺得腦袋有些昏沉，這繞在古代禮法方面的事情可是會說個三天三夜也沒完沒了的，於是輕輕拍了拍桌一臉義正嚴詞的模樣：「我們也別在這姐姐來妹妹去的了，我以後喊妳阿茹，妳以後叫我小熙就成！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通通不提。」
程熙看諸葛茹還想說些什麼，擺了擺手自顧自的點頭說是就這麼辦，阿茹我脾氣很硬妳說服不了我的然後低頭望了望諸葛茹手上的青衫暗暗思索了起來：「這是在給誰做衣服嗎？」
諸葛茹淡淡笑了笑然後繼續縫縫補補說道：「這天是越來越熱了，均兒長得快，前些日子比劃了下，去年給作的短衫竟已是穿不下了，這該改改亮兒以前的衣裳撮合著穿了。」
程熙想了想諸葛均那十來歲一副跩臉的模樣也是一笑，看了看諸葛茹細緻的手工，眉毛跳了跳也磨拳擦掌的準備要來幹一番大事業。
「阿茹，我來幫忙吧！這縫縫補補的小事我肯定做得你全家都滿意。」
諸葛茹正想伸手阻止，程熙已經快手快腳的揣了針線就要動作，她低頭看著手上沒見過的石針左看右瞧，然後試了幾下還算抓到竅門開始工作。
「孔、唔先生他出門了嗎？」
「農耕去了，上半年就是會忙些，之後待在家的時間便會長了。」
「也辛苦妳拉拔這一家子。」
「應該的。」
談話間，程熙才知曉諸葛亮有兩個姐姐，一為便是眼前的諸葛茹，另一位早在兩三年前便已出嫁了，諸葛亮父親早死，長兄諸葛瑾跟著繼母去了東吳，諸葛亮帶著姐姐跟弟弟跟了叔父諸葛玄，但他三年前也因病走了，一家子這才輾轉來到了隆中投靠劉表。
程熙仔細看著諸葛茹眉目間淡淡的心思也不敢多說什麼，心想這諸葛茹小小年紀也是不容易，幸好家裡還有諸葛玄以前的僕婦張阿姐願意照顧他們，心裡自然是對張阿姐生了幾分敬重。
諸葛茹嘴裡說著手上也沒停，心巧手巧的就縫好了一件衣裳，程熙自覺不能如此無用便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這才收線放下針，滿意的看了眼還算體面的細活不覺笑了笑，正要把手上的袍子遞給諸葛茹，扯了幾下竟是沒個動靜。
諸葛茹怪異的看了她一眼，程熙低頭臉色鐵青的看著自己縫補的長袍欲哭無淚。
「阿茹，我把它縫在衣服上了，嗯……對，縫在我裙子上了……」
「……」
諸葛茹把她禮貌的推出繡房時，看了一眼她慘不忍睹的衣裳後，輕嘆了口氣，轉身去房裡翻翻找找，又送了她一件新衣服。
諸葛妹妹妳真是諸葛家的仙女！
程熙哭得眼淚鼻涕橫飛，對著諸葛茹掩上的房門打了個好響的噴嚏。
§
吃過晚飯，程熙乖乖跑到書房讓諸葛先生幫她換藥。
諸葛亮小心翼翼的把藥抹在她前臂，程熙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偏頭看著諸葛亮藏書豐富的書櫃，好像突然對那書櫃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妳今天去廚房幫忙了？」
「頂多菜焦了，你家灶房安好，我沒燒光。」
「還縫衣裳了？」
「縫錯的那件阿茹補好了，我破掉的那件就讓我當睡衣穿吧！」
諸葛亮輕聲了笑了笑，嗓音溫雅，程熙偷偷瞥他一眼，見他瞇著桃花眼兒盯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兒，抬眼時正好眼光交錯，程熙嚇了一跳正要避開目光，手卻是被他輕輕一拉。
「舊傷沒好全，這新的傷倒是又遞補上去了。」
程熙看了一眼自己指間深一刀淺一刀的傷口，心虛的咬了咬下唇：「菜刀沒握好，石針也沒拿習慣，小事小事！」
諸葛亮取了藥小心翼翼抹在她指間，輕聲嘆道：「熙兒，亮留妳下來不是要妳為諸葛家做些什麼。」
程熙扁了扁嘴說道：「但我不做些什麼就是沒辦法冷靜嘛！」
諸葛亮握著她的手微微一顫，眼光微涼，卻是什麼也沒說。
程熙苦著一張臉，眼睛眨呀眨的，委屈兮兮的歪了歪嘴說道：「對不起啦！我不再破壞公物了！」
「熙兒，家在何方？」
不知道諸葛亮為何突然問起她的家鄉，程熙努了努嘴仍是說了個模稜兩可的答覆。「唔、離這裡大概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程熙盯著自己滿是瘡疤的指腹，她是該感到痛的，但其實又不太痛，諸葛亮力道很輕很柔，程熙甚至只感覺到一抹暖意拂過指尖的顫慄感。
「一人離家如此之遠，熙兒的父母定是相當掛心，若是知道熙兒在這兒辛苦必然傷心。」諸葛亮纖細的指輕扣在桌案，眉宇此時竟是緊蹙在一起。「亮亦不願見到如此。」
程熙抬眼望著諸葛亮微斂的桃花眼，微詫問道：「……孔明，你真的才十九歲嗎？」
諸葛亮眉眼輕顫，總是淡然的臉上帶上一抹戲謔：「怎麼，熙兒不信？還是看著不像？」
程熙搔搔臉頰心虛的咋舌輕聲說著：「我十九的時候還不知是怎樣的死樣子呢？我要是你爸媽肯定欣慰的要哭了，嗯、好孩子好孩子……」
說霸還故作深沉的用手撫弄著下顎，做出捋鬍的動作，半瞇的眼左飄右瞥就是不正經的看著諸葛亮，然後用街訪巷弄那種江湖術士的語調說道：「我看你渾身散發好孩子的氣息，爸爸疼媽媽愛的就像……那啥、唔該是龍氣盤旋哪，哼哼哼哼將來必是個人物。」
諸葛亮被她逗得低聲笑了，程熙還在哼哼唧唧唱歌似的胡說八道，他用手撐著下顎看她胡鬧，好似無心的說道：「依亮看，熙兒『姐姐』也是個人物。」
程熙被那聲姐姐逼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全身抖了好幾抖偏頭一臉沉痛的打量諸葛亮哪根筋不對，「別叫！別叫！說好不叫姊姊的，你就想著要我折壽嗎？」
他掩鼻輕笑，那雙桃花眼兒一跳一跳的，程熙看的都覺得頭暈了，「咱們不說這個！」忙別過頭。
諸葛亮也放她一馬似的不再多說甚麼，就是盯著她的側臉瞧。
「幹嘛？」
「亮覺得熙兒還是笑起來好看些。」
「……」
「……」
程熙一臉抽風的瞪著諸葛少年滿面春風的笑，你不言我亦不語得不知在玩什麼把戲，眉毛挑起眼神又開始在書房裡亂飄，最後還是諸葛亮輕嘆了口氣打破沉默。
「……明天還要早起，今日便早些歇息吧！」
程熙偏頭愣愣的瞧著諸葛亮微勾的嘴角，一臉不知所以的神色，換得諸葛亮伸手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惹得她瞪大了眸腦袋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要出門嗎？」
「嗯，與亮一起去耕田，去不？」
「去！」
程熙發亮的眼一眨一眨的笑得膩人，諸葛亮淡漠的眼角閃了閃然後低下頭去，神色難辨的看了一眼程熙前臂早已淡得只剩淺疤的雪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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